第一樂章、色階 2.大屯山青



從至善五樓的走廊向外眺望,

沿著老重慶南路的方向,

越過繁華熱鬧的台北車站。

好天氣的時候,

就能夠看到整片連綿起伏的青藍色群山。



歷史老師說過,那是大屯山的峰巒。




下過雨的隔日,空氣如泉水一般純淨。

風溫柔地彿過髮際,

彷彿如玉的冰涼指尖輕輕的撫觸。

陽光穿透日漸蔥鬱的樹梢,

在淺淺閉上的眼睛裡閃爍著,

彷彿經過透輝石多重折射的、璀璨的光。



此刻,終於能夠明白徐志摩筆下的康橋,

是如何「有如海裡的輕波」一般起伏。

連綿的山峰在朝露般的陽光下,

有著沖繩的海洋那般,令人心醉神馳的青藍色,

浮雲和流光褪去了明豔、柔化了稜角,

彷彿整座山巒,

都要融化在乾淨的水色晴空裡。



那樣清秀、靜美,令人心神蕩漾。



坐在窗邊的那段日子,我愛上了走廊外的景色。

初夏的陽光下,

能看到的風景,除了總統府著名的中央塔,

和遠方站前幾座劃破天際的高樓外,

其餘的人造建築,

都拜倒在博愛特區限高的廣闊天空之下。

寧靜的午後,

撐著下巴,放空心思,

讓思緒飄浮在窗外的天空裡,

像午睡的貓一樣舒服。



也許我不知不覺成了一個戀慕大屯山青的人吧。



「看得到山的時候,就是空氣好的時候。」

歷史老師曾這麼說過。



窗外的風景,會隨著四季更迭有著微小的變化。

比如隆冬,

細雨霏霏宛如濃霧一般,

無聲掩映了滿城淒冷蕭瑟的孤寂;

比如春末,

自遠方而來的沙塵滾滾讓整片天空變了顏色,

彷彿末日降臨時,火燒天際那般不祥的塵黃亮光。

仲秋大概是最能夠看見群山的時候了,

沒有秋水,倒有四季不改的山光共長天一色,

與我一份,無法替代和改換的沈靜。



四月換過位子,

搬離了窗邊的邊陲地帶以後,

放空眺望遠山時,視野裡也多了些近處的景色。

側目遠望,

我看到想讀港大的新桌伴認真做習題的側臉;

再遠一些,坐著準備申請歐洲大學的同學,

最近剪了頭清爽的短髮。

群山的反方向,

還有一位想當獨立樂團貝斯手的女生,

和朝台大法律和台大財經努力的、

有點欠揍和有點樂天的朋友。

我想就像我一樣,她們也在眺望吧,

從現在所在的地方,眺望著令人心醉的山巒,

努力著、夢想著,

有朝一日能夠啟程前往她們自己心中的遠方。



遠方,究竟是什麼樣子?

我慢慢覺得,我們青春年少的夢想,

就像是站在這裡眺望遠方的大屯山峰一樣。

只是遠遠的眺望著,

因為它在陽光下奪目的美而憧憬、沈醉,

於是愛上了他,

就像二十歲時候一場柏拉圖式的戀愛。

和我的同學們一樣,

我也從未停止過眺望遠方,

也從來不曾不為那不同季節變換的景色心神震顫。

可是我的心裡總有個聲音,

宛如風起總會有雲那般偷偷的響,

說著:

妳怎麼能如此輕率的決定自己的啟程前往的目的地?

妳爬過山嗎?

體會過在林間迷失方向的恐慌嗎?

看過頂峰日出的雲海嗎?


妳真的愛他嗎?




然而,那一天,天氣剛剛好的那天,

當我不經意的抬頭,望向至善五樓的走廊之外。

越過總統府、

越過介壽公園、

越過補習街、

越過繁華熱鬧的台北車站前,

我看見了反射夕陽光輝的群山,

彷彿渲染在融融暮光的天空裡的水墨,

在淺淺的光裡,如海一般,

在透明的彩霞中沈靜的起伏,

彷彿正在微笑。

我無法移開目光,只能忘我的凝望著,

像是暮光之城裡的命定。


那瞬間,我知道,我愛上了那片山的青色。



就這樣喜歡,也沒關係吧。

只有青春,能像這般,

簡簡單單的、純粹的

喜歡上一片景色、一個遠方,

像個傻子一樣去努力。

也只有勇敢的做夢,

才能有力量去到更遠的地方。

管他妄想也罷、憧憬也罷,

那份無法替代的、第六感的愛戀,

都會成為我們啟程後的指引。

管他夢想會不會總有一天被現實磨滅,

管他是不是真命天子,

這份愛、這份目標和為之而付出的旅程,

都會成為此生最珍貴的回憶。

也只有喜歡過又討厭過的,

才會成為此生深愛的風景。



所以今天,我仍然站在至善五樓的走廊上,

出神的望著遠方的山,

一瞬間,像是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那是名為大屯山青的,一片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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